The Stargaz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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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3  

【汉密尔顿】永生花 - Amaranth - (17)

无出意外的话下一章就将是最后一章啦~


(17)


从他恢复意识开始,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汉密尔顿一直在(被迫)卧床养病,在这段时间里,他几乎已经将杰斐逊家中的书架扫荡一空,看完和还未看的书本堆放在地板和床头柜上,电子设备被严格禁止,但汉密尔顿还是会时不时因为瞌睡而被厚厚的书封砸到脸。

杰斐逊会时不时地进来找他聊天,汉密尔顿会对看过的书发表一些观点,有时候是对杰斐逊家的家具和厨师的手艺,有几次杰斐逊带来了詹姆斯·麦迪逊,后者看起来对自己在对方家里这一事实并不感到意外,而当他和杰斐逊谈起政府里的事务时,汉密尔顿总会忍不住插进自己的反对观点,反复几次后,杰斐逊再也没有邀请过麦迪逊进过这个房间。

也有那么几次,汉密尔顿试图偷偷从卧室溜出去,而他很快就放弃了,因为除了他根本没法站起来走路,他还要忍受下体和大腿的撕裂般的疼痛,最糟糕的是来自范海伦医生的死亡视线的注视,而通常在这种时候,杰斐逊和麦迪逊都选择保持沉默,汉密尔顿觉得自己知道谁才是这个屋子里的生物链顶层。

没有人谈起他在这里的原因和这次事件的源头,当然还有那些付出很大代价才得到的文件。

终于在又一个有些寒意逼人的早晨,杰斐逊走过去关上窗户,刚才飘起的窗帘安分地贴回墙面。汉密尔顿推了推眼镜,接着他合上面前这本斯堪的纳维亚气候带农作物百科的第三卷,“我想我们得谈谈。”

“哦,又是增加甜食量的要求吗?我想你应该从‘南瓜派’事件里吸取教训了吧。”杰斐逊一边捡起地上的书一边说。

“不,托马斯,你明白我的意思,”汉密尔顿固执地用眼神追着他的动作,“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了,我们必须商量接下来的对策,不然就来不及了。”

杰斐逊默默地将地上的书册收起来,整齐地叠在桌子上,过了一会他才转过头去看着床上的人,“你确定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可以了吗?”

结果他看到对方朝他扔了一个白眼,“你认真的吗?你以为我是谁?而且我已经快无聊死了!”

“很抱歉,没法把国会图书馆给你搬过来,”杰斐逊拍了拍大衣上起的褶皱,转身准备朝外走,汉密尔顿刚想开口抗议,“衣柜里有新的衣服,”杰斐逊就又加一句,“如果你准备好了就出来吧。”

汉密尔顿突然感到脸上一阵发热,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别的什么,他掀开被单准备下床,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那什么时候可以给我新的手机?”

“这个嘛,”杰斐逊在门口停下脚步,“我无能为力,请遵守医嘱。”他转过身来眨了眨眼。

汉密尔顿感到自己的肩膀微微抖了一下。

 

詹姆斯·麦迪逊大概从未想到会有这一天,当他坐在他认识时间最久的挚友的花园里喝下午茶的时候,会被卷入一场与他的对手之间的关于商品税改革的辩论,或许这就是他没有察觉杰斐逊和汉密尔顿之间有点什么的蛛丝马迹的下场?

最终的结果是,在这场辩论演变成更加激烈的争吵之前,杰斐逊及时将其制止了,“汉密尔顿,医生每天只给你一个小时的活动时间,你真的想浪费在这种事情上吗?”

这个方法虽然奏效了,不过杰斐逊感受到了来自瘦小男人的不满视线,红黑格子的羊毛长外套衬得他尚未完全恢复的面色有些苍白,尽管如此,杰斐逊还是忍不住将目光多停留了一会。

“请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杰斐逊先生。”

汉密尔顿察觉到了来自对方的目光,他稍稍仰起头,用一种略带傲慢的懒洋洋的语气说道。

而杰斐逊吞咽了一下口水,汉密尔顿转过身,消失在那扇连接花园和客厅的门后,而杰斐逊的目光仍然追随着那件长外套下包裹着的修长曲线,就好像对方刚才那句尾音微微上扬的提问,或者说相比起提问,更像是一个信号,他想他明白这个信号是什么意思,这样想着的杰斐逊露出一个笑容。

汉密尔顿选了桌角边的椅子坐了下来,他觉得自己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他不论如何都不想再吃更多的止痛药,自从待在这栋房子里以来,一直时不时传来的瓷器碰撞声,仆人的说话声和脚步声,此时此刻都听不到了,汉密尔顿知道杰斐逊将仆人都打发走了,偌大的书房里只开着一盏旧式台灯,在这里可以听到从客厅的唱机里播放着强尼索普1980年的爵士单曲《美妙的世界》,声音并不响,却也足以盖过他们说话的声音了。

汉密尔顿也从未想过会有这一天,他会坐下来和当时同样的两个人再次谈论这个话题,麦迪逊将手里端着的茶杯放回桌上,而杰斐逊将他的笔记本电脑推到桌子中间,“说实话,”他看了一眼电脑里的文件,再抬头看着桌子对面的人,“我第一次看到这些的时候很惊讶。”

“是因为它的内容感到惊讶,还是因为发给你的人是我?”

“实话吗?后者更多一些。”

“我相信你,”汉密尔顿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苦笑,“因为我自己也很惊讶,”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回忆当时的场景,“起初我只是担心自己的名誉受到损害,但你留下的那些照片提醒了我,或许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受到勒索。”

听到这句话的麦迪逊抬了抬眼,“照片?我想我大概缺少了某些重要信息,”他边说边看向杰斐逊。

“这不重要,詹米,”杰斐逊移开视线,“重要的是他反正已经看到那些照片了。”

“或许我们可以吃完晚餐单独聊聊?汉密尔顿?”麦迪逊没有理睬他,转头看向汉密尔顿。

“如果你给我加一份甜酒的话,当然。”汉密尔顿狡黠地笑笑。

“不好意思,我们可以继续往下说吗?”杰斐逊打断对方,“还有,甜酒?想也别想。”

汉密尔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伸脚在桌子底下在对方的脚背上用力地踩了一下,踩完才发现对方没有穿鞋子,不过他毫不后悔。

杰斐逊发出一声惨叫,而汉密尔顿自顾自地往下说,“我询问了华盛顿的意见,我们都认为有人在渗透当前这个不够强力的政府,并且趁着换届选举的时机,通过推选自己的内部人选,来介入和控制政府的事务,”

“带着这个猜测,我本不知该从何开始调查,但是当天晚上约书亚·飞鸟找到了我,向我提出了类似的要求,为了得到更多的信息,我暂时答应了他的条件,并且设法获取了他的手机通信记录,”

“在他的通信记录里,我找到了几个我,或者说我们都熟悉的名字,但是约书亚·飞鸟很聪明,他不会在手机里留下关键信息,永远只有时间和地点,这些简单的信息,”

“于是我就先从我所能查到的——我们熟悉的名字着手,”

汉密尔顿停了下来,他本想展示什么,而他似乎忘记了自己的电脑不在手边,“我查阅了一年来的国会发言记录、提案备案和会议记录,来推断出他们大约在什么时间,什么频率与春田会所进行过接触和交易,那样我就有办法,嗯,严格意义上不算合法的办法,去查阅他们的资金动向,”

“不算合法的办法?”詹姆斯·麦迪逊推了推眼镜,往前凑了凑。

“这是属于我的商业机密,”汉密尔顿摇了摇头,“写新闻的总得有一些属于自己的秘密渠道,”

麦迪逊没有说话,只是和杰斐逊默默交换了一下眼神,“只是春田会所也不会这么蠢地公开自己的账户信息,我只能看到他们与各种不同账户的资金动向,那些账户基本都只属于挂名或者外包公司,无法直接指向春田,所以,”

汉密尔顿没有继续往下说,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他们都已经知道了,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会,“所以,这些文件是你从他们的电脑里查到的交易记录?”杰斐逊瞥了一眼那些文件里的触目惊心的数字,开口打破沉默。

“是的,但其实,”汉密尔顿咬了咬嘴唇,一边皱紧眉头,像是有什么东西让他犹豫着而难以启齿,“这些记录并不是我的主要目的,”

“在我调查的这些人中间,或多或少都是与春田有着大额的资金交易,只有一个人没有,”

“没有?是谁?”

“现任的财政部长,罗伯特·莫里斯。”

虽然这也许是他做过的最困难的一件事,但汉密尔顿还是说出了那个名字,他曾经与这位同党派的盟友是那样地志同道合,即使在他离开了内阁和政府,离开了财政部,他依然以为有人可以继承和发扬自己的遗产,他始终相信事情的真相并不是他所推测的那个结论,这也是为什么迄今为止他都在独自调查的原因,可是当他看到那些记录时,他的这一幻想也破灭了。

“不好意思,你说罗伯特·莫里斯,他不是你的继任吗?而且也是联邦党的核心人士。”

“是的。”汉密尔顿点了点头。

“而且没有交易记录,这不代表他是清白的吗?”

汉密尔顿抬起头,他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杰斐逊,过了好一会都没有说话,反倒是麦迪逊接口了,“既然没有交易记录,说明他既没有被勒索,也没有假公济私,托马斯,这告诉了你什么呢?”

“他们之间是合作关系吗?”

“猜对了,托马斯,你还是很有敏锐政治头脑的。”麦迪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而杰斐逊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头,“我不明白,一个财政部长和高级妓院有什么可合作的?”

“哎呀,我要立刻收回刚才的评价了,托马斯。”

“你说什么呢?”杰斐逊抬了抬眉毛。

“你觉得他们只是靠开妓院赚钱吗?就我们现在所了解到的,他们的业务还涉及了非法药物,非法枪械和武装人员,甚至可能还有贩卖人口,你见过因为火警就撤退得这么干净的妓院吗?哦不对,公共场所吗?再看看这个约书亚·飞鸟,你不觉得他可以轻易撂倒我们特勤部的特工吗?”

“他们是训练有素的组织,这样的组织,你觉得他们会不想要一个可以给他们撑腰的财政部长,或者说总统吗?”

“可你还是没有解释为什么他要选择与他们合作,詹米。”杰斐逊悻悻地说。

“金钱,地位,权力,我觉得这里有人比我们更加适合回答这个问题。”

麦迪逊抬起头,看了一眼从刚才开始一直沉默的汉密尔顿,而后者的眼神有些飘忽,就好像唱片最后一首歌的末尾几句歌词唱的那样,‘就这样消失在雨中。’他就这样盯着空气里不存在的某个点看了好一会,好像他的思绪也迷失在这昏暗的光线里,“其实,我无法回答,我要如何理解一个为了金钱和权力就抛弃原则和国家与这种组织合作的人?尤其是我曾经的盟友?我……”

说到这里的时候,汉密尔顿的声调变了一下,杰斐逊注意到了,这时候唱片播完了,音乐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空白胶片空放的沙沙声,杰斐逊站起身走到唱片机旁,“我们要不要吃点东西再继续,先生们。”他一边换了一张稍许轻快一些的专辑一边说。

“我觉得我需要来点黄油煎鳕鱼,”麦迪逊推开椅子站起来,“还有一些百利酒。”

“芝士通心粉怎么样?詹米。”

“我的天,我忘了今天我们没有厨师,而是你来做饭。”

“我可不会接受你对我发明的菜谱的侮辱,詹米,”杰斐逊愤愤不平地说,接着他转头看着剩下那个还坐在桌边的人,“亚历山大?”

汉密尔顿坐在那里,他的手肘支在桌面上,好像这是唯一能支撑住他此刻沉重而混乱的头脑的东西,“我……”最终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我需要透透气。”

 

托马斯·杰斐逊推开通往花园的门,夜晚冰凉的空气里夹杂着兰花的香味,是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在天气日渐寒冷的秋末来临之际,兰花的花期也将近尾声了,有些甚至已经凋谢,不论你怎么精心照料,都无法对抗自然的规律和周期。

花园里没有照明,在浓重的夜色下,杰斐逊还是一眼找到了站在角落里那棵无花果树下的瘦小身影。

“要知道,如果你置身于屋子里面,就无法扑灭这场在屋子里起的火,”杰斐逊走了过去,在对方身旁停住脚步,“如果你还在内阁,也很难察觉到真正的威胁。”

“是啊,”站在他身旁的人像是在笑着,“我还在内阁的时候,甚至是现在,我都一心专注于自己的想法,我以为我周围的都是我的支持者,追随者,我的盟友,我以为我创造出来的东西,可以在我生后继续流传,可是现在别说是生后,我马上就要看着它们被粉碎了,被我曾以为是盟友的人,”

“你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吧,我自己一手创建的,引以为豪的政党,如今变得面目全非,”

“是我一个人走得太快,走得太靠前,让人无法追上,还是根本没有人愿意真正地支持我,理解我,”

杰斐逊沉默地听着,他看到对方在寒风中发抖的肩膀,和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强忍着的哽咽声,他没有说话,只是上前一步将那个瘦小的身影搂进怀里。

“一直以来,我还是孤身一人——”

“你不是孤身一人,亚历山大,”他抱住对方,在对方耳边这么说,“在这场战斗中,我保证你不会是孤身一个人。”

汉密尔顿伸手抱住对方,他微微仰着头,靠着对方的肩膀,他没有出声,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他生怕自己一出声就会落泪,四周安静地可以听见夜间的虫鸣,和客厅传来的微弱的音乐声,政治巨变的骇浪明明才快要开始,而他们正处于漩涡中心,可时隔这么久了,汉密尔顿第一次感受到了平静,好像有一股什么力量牵引着他,让他能够稳稳地踩在布满礁石的海滩上,穿过汹涌而破碎的白色浪花。

 

晚餐餐桌上的气氛变得轻松了一些,麦迪逊选择不去看汉密尔顿有些泛红的眼圈,不过后者确实看起来比刚才精神了不少,而饭后的巧克力派也把他们对芝士通心粉的抱怨堵回去了。

“我觉得你们做出的评价是很不公正的,”杰斐逊还在为他的芝士通心粉打抱不平,“如果你们给它一个机会的话——”

“不,托马斯,我们现在的政治避难已经够糟糕了,我不想再因为你和你的芝士通心粉让它变得更糟糕,”而麦迪逊无情地打断他,“我可不想回到大学里满宿舍都被芝士通心粉的味道塞满的时期。”

“我不禁开始好奇,到底是哪一个比较难,是让托马斯·杰斐逊放弃芝士通心粉,还是帮助他竞选上总统。”汉密尔顿将下巴搁在手背上,若有所思地这么说。

“相信我,比你想象的要难,两者都是。”而麦迪逊立刻接了下去。

“这是人格侮辱,”杰斐逊抬高声调,“况且我们是有经验的。”

“失败的经验吗?”麦迪逊喝了一口咖啡这么反问。

“那就让这一次不要再失败了,”杰斐逊的表情认真起来,“至少我们都清楚失败的代价是什么。”

“我们现在可以确定罗伯特·莫里斯会作为联邦党派这次的总统候选人,而且毫无疑问地,那些与春田有关联的联邦党派人士都会支持他,他们在政府内的影响力不容忽视,这一点对于我们来说是很难抗衡的。”

“所以你是说我们这次也是输定了吗?”

“如果没有我的话,是的。”

汉密尔顿用他让人再熟悉不过的自负口吻给出这个肯定的答案,在那一瞬间,杰斐逊家的餐厅好像又变回了几年前的内阁办公室,无时无刻不是剑拔弩张着,争锋相对着,而站在对立面的两人各自坚守着自己的立场和信念,这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虽然我已经不再政府里任职,可我依然是联邦党的代表之一,约书亚·飞鸟也曾要求我为他们的总统候选人提供支持,”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皱了皱眉,“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们有党派内人员假公济私,收受贿赂的证据,即便这不能直接针对罗伯特·莫里斯,但也是打击他声誉的手段。”

“亚历山大,”杰斐逊听着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你难道想把这些资料公开吗?要知道——”

“我知道公开这些资料,无异于联邦党的末路,”亚历山大·汉密尔顿露出一个苦笑,“我无法相信我决定这么做,就像我无法相信自己正在和敌对党派的总统候选人合作一样,可是,”

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了口气,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杰斐逊身上,“这是我想做的——正确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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